湖北教师招聘网 发展农村教育，让农村孩子接受公平优质的教育，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途径。乡村教师是农村教育的基石，是最重要的教育资源，直接影响农村教学质量的提高。党的十八大以来，广西壮族自治区始终坚持把教育放在发展的战略地位，教育事业全面发展，农村教育明显加强。但与此同时，乡村教师短缺等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乡村教师招聘遇冷多年。这一现象在西部民族地区颇为普遍。近日，光明日报调研组在广西有关市州进行调研，多层次、多角度分析乡村教育招聘遇冷的原因，并对解决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
“复聘”，这是高校招生录取中的一个专用词，但近年来，它却频繁出现在西部民族地区基层乡村教师招聘启事上。
前不久，广西百色、河池、柳州、贺州、来宾、崇左等9个市招聘一批乡村教师，各市均有数百个岗位空缺，共计2230人。有的地方因此降低了“补招”的条件，如不限制专业、放宽学历要求、不需笔试、直接签约等，并承诺增加收入和福利，但仍有大量岗位无人应聘。
这并非第一次，自2015年以来，各地乡村教师招聘就时有出现空缺，但这一次的情况更为集中。乡村教师招聘频频遭遇冷遇，折射出不少年轻人不愿到基层乡村当老师的社会现实，而这背后则是乡村教师面临的生存发展困境。人们不禁担忧：明天谁去农村当老师？乡村教育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都安瑶族自治县高岭镇龙洲小学教师谭柳青在给学生上课。 高东峰 摄
1.农村教师短缺问题突出
4月初，广西百色市计划招聘3039名中小学教师，其中90%是乡村教师。但报名截止后发现，共有523个岗位717人，却无人报名。8月，百色市再次发布招聘公告，招聘458个岗位679人。仅少数民族山区贫困县隆林自治县就需要招聘451人。但截至招聘结束，只招到188人，其中乡村教师113人。
与百色相邻的河池市今年计划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教师1803人，需增招357人，全部集中在深度贫困山区，其中天峨县133人、巴马瑶族自治县194人、凤山县30人。即便是经济相对不错的柳州，今年计划公开招聘中小学教师2557人，但还有912个岗位无人报到。
记者注意到，广西14个地市中有9个在招聘中小学教师，均未满员，空缺岗位主要集中在偏远山区农村学校。桂东的昭平县原计划招聘197人，但经过三轮补招，57个岗位仍无人应聘。
教师招聘普遍遭遇冷遇的背后，是基层教师特别是农村教师的大量短缺。记者了解到，目前百色市农村中小学教师缺口达4126人，其中幼儿园教师缺口1971人，小学缺口1237人，初中缺口918人。其他城市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类似现象。据统计，目前广西农村教师缺口达数万人。
除了师资数量不足，农村教师还存在学科结构不合理的问题。据统计，百色市农村教师中，英语、音乐、美术、体育、信息技术等学科的教师有1300人，仅占农村教师总数的7.89%。由于缺少相应的学科教师，一些农村学校不能开设全部必修课程，影响了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制约了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导致城乡教育发展不均衡。
在隆林县新洲镇小学，由于师资短缺，学校只能通过减少班级数量来保证正常上课。“比如原本应该有三个班，现在只有两个班，班级规模太大了，这也是无奈之举。”新洲镇小学校长魏胜强坦言，“音乐、美术、体育等课程缺乏专职教师，只能找其他学科的老师来教，这对于有音乐、美术天赋的学生来说很不利。”
在一些偏远山区的小学或教学点，一些学科教师沦为“普教”，体育老师教语文、数学老师教科学、语文老师教音乐等“跨界现象”频发，有的教学点一名教师坚守一辈子，其中不乏残疾或患病的教师。
来自广西教育厅的信息显示，未来5年，自治区贫困地区乡村教师将面临“两孩”和“老龄化”的双重挑战，尤其是乡村教师“老龄化”现象日趋严重，导致一些乡村学校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广西各地村小学、教学点教师老龄化现象严重，如今支援村小学、教学点的教师均为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生，未来5年将迎来退休高峰期，师资缺口较大，亟待补充。”广西教育厅师范处负责人说。
2. 农村教师“招难”“留难”
过去，不少来自农村的大学生梦想着成为一名光荣的教师，而唱着“长大后我要成为你”的一代年轻人，如今却自愿选择到农村当老师。
据统计，广西现有乡村教师约14.91万人，数量居西部少数民族省份之首，乡村教师缺口也最大。“受城乡发展不平衡、交通条件不便、历史遗留办学条件较差等因素影响，当前广西乡村教师队伍待遇水平低、职业吸引力不强、资源配置不均衡、队伍整体素质不高等问题突出，‘招不来、留不住、用不上乡村教师’现象比较严重。”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副主席李康说。
近年来，广西不断加大对教育基础设施的投入，农村学校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学设施大大改善。记者走遍壮族、侗族村落发现，最美的建筑是学校，最美的风景是校园。
“然而，基础设施再好，没有师资力量，教学质量何谈？”河池市教育局一位负责人说。每年招聘中小学教师时，一些偏远农村学校都无人报考，导致中小学教职工编制出现空缺。一些偏远学校招聘的年轻教师往往“留不住”。农村教师队伍流动性大、不稳定性直接影响到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
几年前，一位来自江西的大学毕业生考入桂林市恭城瑶族自治县三江乡一个教学岗位，他报到时坐车去三江，但半路他觉得路途太远，便下车折返，没有报到。
这并不是个例，近年来，乡村教师招不到人已是常态，以至于“决定来不来”成了招聘面试的“必答题”。为确保乡村教师报名有效，一些县区不得不增加限制条件，限制本县户籍人数，以招得起、留得住。临桂区招收偏远乡村教师时，条件就是在当地任职三年的，才能报考城区中小学。
“我们每年都有不少教师调出，优秀的乡村教师努力进县城，县城优秀的教师努力去城里，有条件的也转行或者辞职；考上师范院校的本地大学生基本不回来了，特岗教师服务期满就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东兰县教育局局长陆耀告诉记者，该县每年都会招收乡村教师，但没有一年招满。东兰高中每年都会从外地招人，无一例外都是“满怀期望而去，最后却失望而归”。
3. 师范学校的学生去哪儿了？
今年7月，从百色学院英语教育专业毕业的杨晓燕和同学一起到南宁找工作，目前在一家服装店担任销售员。和杨晓燕一样，她班上52名同学大部分都选择留在城里，要么创业，要么打工，还有很多人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对于自己所学专业“没用”，杨晓燕说：“至少在城里还有未来，到农村以后，就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了。”
地方师范院校是培养基层教师的摇篮，但随着师范院校统招统分政策的调整，师范院校学生毕业后选择非教师职业的现象越来越普遍，自愿选择到农村当老师的人越来越少。
广西某师范院校的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师范院校毕业生2000人中，在县级以下基层就业374人；2016年师范院校毕业生2200人中，在基层就业269人；2017年师范院校毕业生1700人中，在基层就业252人。
类似现象在其他高校也屡见不鲜。广西师范大学2017届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显示，2017届本科师范专业毕业生签约率为93.71%。从细节上看，普通师范专业从事教育行业占比为56.35%，职师专业从事教育行业占比为25%，从事农村教育的不足10%。
“很多从农村毕业的大学生，都去城里打拼了，如果回村里当乡村老师，自己心里不舒服，老乡也会有意见。”一名大学生坦言，师范生不愿到农村当老师，既与农村面临的发展困境有关，也与一些青年学生的价值观有关。
调查发现，师范院校毕业后，一部分人选择就业、创业，一部分人则选择当公务员、在事业单位任职。读研正成为越来越多师范院校学生的首选。“考研宿舍”、“考研群体”、“考研班”等新闻时常见诸媒体。
广西师范大学小学教育学院院长邹训东表示，目前，研究生录取率已经成为衡量各高校人才培养质量的重要指标，录取率高的学校在排名、升格、拿项目等方面都有优势。师范大学新生入学时，就被教育要“好好学习，尽量考研”，提高就业资本和机会。这样一来，高校就成了“第二高中”。一些师范大学生走上考研、读研的道路后，自然很难再选择到农村从事教育工作者的工作。
4.“收入和福利与兼职没法比。”
“农村教师工资待遇低，是制约农村义务教育发展的关键因素。”李康曾在全国政协打电话表示，广西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解决教师工资问题，国家急需加大对广西教师工资的支持。
对于教师待遇，一位小学校长的一句玩笑话给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家对老师好点吧！不然学校对面的小吃摊又要招人了，起薪比老师还高，还有提成。”
笑话背后是对农村教师工资低的感叹。虽然国家明确要求义务教育教师平均工资不低于地方公务员平均工资，但现实中，工资问题依然是困扰教师生活的难题。据统计，新入职教师的工资一般在2000元至3000元之间。扣除五险一金后，有的教师只剩下千元。
年轻人面临的婚姻问题也是乡村教师面临的一大难题。桂林市永福镇炮口小学老师欧凤琼说：“学校以前有10多名老师，因为地处偏远山区，几位年轻老师年纪太大，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直到学校关闭，这些老师调走，才陆续结婚。”
“收入和福利待遇跟农民工没法比。”谈及乡村教师的待遇，永福县教育局工作人员黄传明说，“现在不管是外出务工，还是在农村种地、养殖，一年挣几万到几十万元都不难。这样一来，乡村教师之间的心理落差就很大，很多人对这份工作变得漠不关心，特别是很多年轻教师，随时都会辞去工作。”
收入低下，与之相对的是工作压力大。贵港市平南县关城镇一所中学的温老师说，老师不仅要教书，还要备课、批改作业、出题……除了教学工作，还有大量的非教学巡查，节假日还要用来整理资料。相关调查显示，农村教师工作压力更大，工资也更高。
“一线教师要以教学为重，不能让教学以外的工作负担太重。”河池市都安瑶族自治县教育局资助处处长黄妙珠认为，除了工资低，很多乡村教师还承担了太多的行政工作。“我们有个新入职的老师，入职第一天要去乡政府领取三本精准扶贫手册，看到这个后，第二天就走了。”
5.农村教师尊严感、幸福感不强
相比待遇、工作环境等客观问题，更让乡村教师感到心灰意冷的是，他们的工作得不到社会认可，缺少教师尊严。
有的乡村教师辛苦走访，却遭到家长的嘲讽：“你孩子在外打工挣的钱比你多，读书还有什么意义？”“优秀的老师都走了，只有不称职的还在小地方呆着。”有的教师对孩子要求严格，有的家长不肯让步，甚至到学校大吵大闹。很多家长不认可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有条件的也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城里学校。农村优秀学生的流失，使农村教育陷入恶性循环。
“农村留守儿童较多，父母常年在外打工，难以照顾孩子。乡村教师工作责任重、压力大，加之农村学校条件艰苦，一些年轻教师难以安心教书，尊严感、获得感、幸福感不够强。”隆林县朱场乡中心小学校长罗新泽说，在价值观多元化的社会背景下，让年轻人过着俭朴的生活，“专心教书育人”已不再现实。
记者调查中发现，乡村教师关注的一些实际问题令他们忧心忡忡、痛心不已。
一是乡村教师生活补助不足。广西虽然是全国脱贫攻坚主战场之一，但集中连片贫困县相对较少，享受中央财政补助的乡村教师仅有4.8万人，占全部乡村教师的34%。2017年，广西乡村教师补助标准在全国22个省区中排名第17位。
二是绩效工资考核不合理。很多地方的绩效工资资金结构都是70%基本绩效工资加30%奖金绩效工资，其中30%的奖金绩效工资是先从全体教师原工资中扣留，再奖励给贡献突出的教师。那些没有拿到全额奖金绩效工资的教师心理不平衡，觉得绩效工资扣掉了自己应得的收入。
三是岗位设置不合理。很多地方职称评聘不挂钩，导致部分教师无法获得职称和工资待遇，部分教师在工作中产生负面情绪。特别是一些老教师退休时还在低级岗位任职，使他们心理不平衡，认为自己辛苦了一辈子、辛勤工作，却没有得到公平对待。
据桂林区教育工会统计，全区中小学教师十级中级专业技术职务岗位空缺59人，十级岗位聘任228人，超岗聘任169人，超岗率达286%。为逐步吸纳超岗聘任教师，人社局严格控制中小学教师由初级岗位晋升为中级岗位的人数。因此，不少年轻教师感叹，自己可能直到退休也晋升不了中级专业技术职务。
6.农村教师生存发展问题亟待解决
乡村教师招聘频频遭遇冷遇的现象，不禁让人担忧：乡村教育的未来在何方？
“教师要有奉献精神，但社会不能只要求教师奉献，教师还要养家糊口，要营造让教师感到幸福的氛围，让更多优秀教师留下来。”河池市天峨县教育局相关负责人认为，解决当前乡村教师招收冷门问题，一要营造尊师重教的氛围，让在职教师愿意扎根乡村。二要用待遇条件和发展空间吸引年轻新教师。三要通过多种形式的培训，提高乡村教师队伍素质。四要改革乡村教师队伍激励机制，激发乡村教师队伍活力和积极性。五要创新编制管理，确保各村校教师队伍结构合理。六要努力消除乡村教师面临的各种顾虑，促进乡村教师队伍可持续发展。
“农村教师职称考核极其困难，要着力解决教师职称问题。”钦州市灵山县旧州镇一小学校长呼吁，切实提高教师待遇，提升教师地位，减少教师非教学负担，让农村教师真正安心教书，而不是整天想着找别的“出路”。
为了提高教师待遇，解决农村教师招收难的问题，各级政府做了大量工作。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农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出台了提高师德水平、拓宽招收渠道、提高生活福利待遇、统一编制标准、倾斜职称评聘、城乡教师流动、提高能力素质、建立荣誉制度等多项举措。地方政府也进行了细化落实。
国家特岗计划实施以来，广西农村新增特岗教师5万余名，为贫困地区农村教学质量提升发挥了重要作用。针对目前教学点不足的现状，广西还出台了“农村小学全科教师定向培养计划”，计划用5年时间培养一批“能下得去、能留得住、能教好”、能胜任各类课程教学任务的小学教师。
为进一步提升乡村教学质量，促进教育均衡发展，广西还大力推行城乡教师轮岗制度。河池市探索“集团化办学”模式，推动教学质量优秀的城市学校与贫困农村学校联合办学，有序将校长、副校长和教学骨干派驻基层，努力促进城乡教师资源均衡。
今年4月，广西出台了解决农村中小学教师数量不足和结构性空缺问题的财政奖励政策。自治区自有财政资金安排奖励补助资金，对2018年至2020年在中小学教师总量内新增农村教师的县，每人给予5000元一次性财政补助。同时，要求有关市政府按1：1的比例安排对所辖县（市、区）财政补助。
在乡村教师职称评定方面，自2016年起，百色市在中高级职称评定中适当扩大乡村教师评定范围，在城区以外学校任教累计满20年的乡村教师，可不受职务配比限制，直接评聘上级专业技术职务，逐步形成“级别越低、工作越辛苦、地位待遇越高”的教师岗位激励机制。
但事实上，当前农村教师生活工作条件和职业发展前景并未得到根本改善，农村学校招不到师、留不住师资、年轻人才匮乏等问题依然严重。
“政策有了好，关键在落实。”采访中，多位专业人士表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不只是教师个体的事，也不只是增加财政投入的问题。要从战略高度认识乡村教师工作的极端重要性，把加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作为基础性工作，满腔热情地关心乡村教师，维护乡村教师权益，切实落实乡村教师扶持计划，让广大乡村教师待遇优厚、受人尊敬，有更大的获得感、成就感。（作者：光明日报课题组 课题组成员：周诗星、邹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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